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拳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我当时正在农场中学教书。那个时候，打死野猪、熊瞎子等凶悍的野兽已不再被说成是“为民除害”，打死一只狼也领不到林业部门奖励的二十元钱了。不过当时那时人们的生活还不算太富裕，也没有禁止打猎，猎枪也没被全部收缴，仍有人不断进山打猎，以回来改善生活。和我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叫付典文。

付典文是赫哲族人，在农场邮局工作。而赫哲族是一个以捕鱼狩猎为生的民族，受其祖先的影响，老付不唯一渔船渔，还有一杆苏联造的双筒猎枪，养了一只叫“黑子”的猎狗。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农场的植被还没遭到完全破坏，村子四周全是树林子，里面藏着数不清的野兽，狼、狗獾、山狸子等一些野兽常常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溜进村庄里偷鸡摸狗，有时还会跳进猪圈或羊拦，再想办法把圈门弄开，叼着猪羊的耳朵赶它们从圈里赶出去。甚至在一天白天，有一只四五百斤重的黑瞎子居然闯进村子，吓得人们四处躲避，全村的狗围着它咬了半个多钟头，才把那只庞然大物从村里撵了出去。为了预防山上下来的野兽，几近家家户户都养只看家狗。

那时，我家也养了只血统不很纯正的日本“狼青”。不过，真正的猎人绝对不会去养甚么“狼青”、“黑盖”，还有那些腰看似快要断了似的细狗。他们养的多是那种又蠢又笨的本地长毛狗。那些引进的洋狗实在太聪明了，到了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抛弃主人而独自逃命。听我这话，所有人都会明白，“黑子”肯定是只本地笨狗。它足有一米多高，宽宽的嘴巴，披了一身又黑又长的浓毛，两只耳朵几乎都看不见了，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黑子”看似蠢笨，其实它很有灵性，看见主人和他人说话，它一直蹲坐在旁边，仰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好像能听懂人语似的，仿佛在用它的眼神在和人进行交流。它的美和智慧，全在那双富有色采、聪明而又安详的眼睛里，只是人们不去注意它，仅凭它那粗壮的体型，认定它就是1只普通的大笨狗。

付典文这个人不但喜欢捕鱼打猎，对狗也颇有研究。他曾多次跟我提过怎样挑选猎狗，告诉我说，每只狗都有“香”（指猎狗的嗅觉），在离鼻子尖后面大约一指远的地方，在狗鼻梁子上就能摸到，那里有个凹进去的深坑。“坑”越深，狗的“香”就越好。闻抬头“香”的狗，跑起来，鼻尖朝上，一边追赶猎物，一边嗅，从空气里闻到野兽留下的气味儿；而闻低头“香”的狗，鼻尖贴着地面跑，嗅着猎物从地上经过时留下的气味儿。

他还告知过我说，狗和人一样，什么样的都有。有的狗喜欢跑在猎人的前面，帮助主人寻觅猎物；也有胆子特别小的，一直跟在主人的屁股后面，直绊后脚根。有的狗发现猎物后，傻里傻气的不顾一切往前冲，别管是多么凶猛的野兽，也不要命的往上扑，即便碰到黑瞎子和野猪，也敢上去咬两口；而有的狗发现了猎物，远远地围着野兽瞎叫唤，根本不靠前，直到猎人开枪把野兽打死了，它才会冲上前去，一边咬住猎物，一边朝主人使劲儿地叫唤，好像猎物是被它咬死似的。老付说：“这类猎狗就是人群里的奸臣，即使“香”再好，也绝对不能养。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头一个跑的就是它！”

黑子生性具有北方的豪情，平时不怎么叫唤，更不会有点事就张扬得满世界全都知道。它喜欢保持沉默，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它对主人的忠实。每次发现猎物，总是冲在最前面，凶悍地狂吠，把猎物圈住，绝对不会让山牲口从它的眼皮底下溜掉。当然，老付对黑子也特别好，别管打到野猪，还是狍子，剥完兽皮后，总会先割下一块肉，或从里面取出一块肝扔给它。而黑子也从不挑剔，别管扔给它甚么，从没有任何怨言，趴在一边悄悄吃掉，从不会像其它猎狗那样，围着主人嗷嗷地叫唤，朝主人要肉吃。

我和老付是东西院的邻居。没事的时候，常常到他家坐一会儿，听他讲些打猎的故事。每次去他家时，总能看见黑子警觉地从狗窝里探出脑袋，见我是熟人，友好地摇晃几下尾巴，随后钻回窝里睡觉去了。要是碰到生人走进他家院子，它立刻从狗窝里钻出来，狂吠着把来人挡在大门外，直到主人从屋子出来，朝它大喝一声，才不叫唤了。

别管多么寒冷的冬天，它多数都露宿在狗窝外面，趴在院子里的草堆上。只有碰到漫天飘舞着纷飞的大雪时，它才躲到狗窝里。可是那些胡乱纷飞的雪花还会从狗窝门飘进去，落了它一身。这时候，它便会蜷成一团，把湿润的鼻子藏在毛绒绒的尾巴下面，可浑身还是被体温融化的雪水弄得湿漉漉的，冻得浑身直打哆嗦。看见我去了他家，它高兴得急忙从窝里钻出来，哼哼叫着，悄悄地尾随在我的身后，见我开门，它急忙钻进主人的屋子里，找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收起爪子，胆怯地注视着主人，像生怕惹主人不高兴似的。当看见有人在注视它时，它会轻轻地摆动几下尾巴，好像对主人允许它进到屋子里躲避风雪而表示的感激似的。

付典文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才5六岁。这两个淘气的坏小子也很喜欢黑子，常偷偷地递给它一块馒头，或拿老付给他们买的饼干、糖果之类小食品偷偷喂黑子。这时候，黑子总是先偷偷看主人一眼，见主人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才伸嘴接过去，乖乖地趴在桌子下面，把小主人慷慨馈赠给它的食物吃掉。为了表示对小主人的感谢，还用舌头舔舔孩子的手心，顺便再舔下他们的小脸。

在屋子里暖和过来了，身上湿漉漉的毛也被体温烘干了，它又悄悄站起来，挤开门跑到外面，在雪地里打着滚，抖擞着身上的长毛，把在屋子里热得耷拉下来的耳朵重新支棱起来，回头朝木门望了望，看看它的主人跟出来没有？

主人不带它上山打猎的日子，对黑子来说是很难过的。它常常耷拉着尾巴和耳朵，蹲坐在院外的大门口，抬头望着村外的远山，长久地凝视着。有时，它还会发出莫名其妙呜咽似的哀号，像生病了似的。每次老付听到它的号叫声，便会推门出来，大声把它吆喝住。

看见主人出来了，它便乖乖地趴下，朝主人摆动着尾巴，不再哀叫了。不过，它还是忘不掉不能上山打猎的苦闷和烦恼，只能单枪匹马地跑进山林里，1直到天黑才回来。

每次它从山里回来，几近从来不空嘴，不是叼只狗獾，就是叼只浑身白毛的兔子或挠头。一次，它甚至还从山上赶回来一头一百多斤的野猪。

那头野猪被撵得围着付家大门外的柴草垛来回转了好几圈，直到老付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还有黑子的凶悍狂吠声，才赶忙开门出来。那头野猪被黑子撵得实在无路可逃了，也确实累熊了，看见老付推开大门，竟一头钻进付家的院子里藏起来。这些还都好说，黑子逮住的毕竟还是那些在野地里奔跑的野兽。最令人难以置信的还是那一年秋季，付典文扛着猎枪到离村子四五里地外的眼泡子打野鸭时发生的一件事。

眼圈泡子的湖心有座椭圆形的岛屿，周围是清澈的湖水，像只水汪汪俊美的少女眼睛。村里有个人一时来了灵感，才给它起了这么一个形象而好听的名字：眼圈泡子。

每年的春秋两季，都有很多从南边或北面飞来的野鸭、大雁在湖心的小岛上歇脚，或在岛屿附近的浅水里寻觅食品。吃饱喝足了，那些水鸟也休息过来了，再继续朝南方或北方飞去。去打野鸭的那个秋季，老付看见湖里落着很多野鸭子，足有上千只。只是那些野鸭离岸边太远了，一时又找不到渔船，猎枪的霰弹根本射不到那么远的距离，只能站在岸边，看着野鸭干眼馋。猎狗黑子也一直围着湖岸边跑来跑去，好像在帮主人寻找能打到野鸭的地方。它“啪哒啪哒”地从一片浅水滩跑过，突然在一个陡岸边停下脚步，放低了身子朝前移动，摆出一付发现猎物的姿势。

难道黑子发现了猎物，随时准备出击？见黑子的那种姿势，老付顿时警觉起来，忙把猎抢从肩膀上摘下来，平端在手里，悄悄跟随过去。这时候，只见黑子在一片草丛里慢慢蹲下，4腿着地爬在湖边，歪着脑袋朝水下看。突然，它猛地立起来，纵身朝前面扑过去，一头扎进湖水里。

这个大傻瓜！老付顿时大笑起来，以为黑子在岸边呆得太久了，觉得实在没意思，想到湖里洗澡呢？可是，还没等他走到跟前，黑子已从湖里爬上来了，嘴里还叼个东西。

它上了湖岸，立刻把嘴里叼的东西放在岸边的草地上，使劲儿地晃动着脑袋和身子，抖擞着浑身湿漉漉的长毛。老付走到跟前，一下子愣住了，草棵子里翻滚着一条五六斤重的大狗鱼。

看见大狗鱼在草丛里不停地翻滚着身子，黑子忙用一只爪子把它摁住，朝走过来的主人摇头摆尾。

听老付跟我提起这件事，我当然不相信，也没法叫人相信，觉得老付肯定是在说评书，在讲述一个东方的“天方夜谭”故事。要说黑子能够逮住陆地上的1些小动物，乃至偶尔逮住1只飞禽什么的，我还能相信。必定那些东西都是生活在陆地上，而黑子又是那么聪明，趁其不备，攻其不意，很有可能会把那些小野兽，或飞禽什么的逮住。可是再神奇的一只猎狗，毕竟也是一只狗呀，它绝不可能变成水獭，怎么会下到湖里去潜水抓鱼呢？见我不相信，第二天老付又领我去了眼圈泡子，结果那天黑子果然不负众望，我亲眼看见它又逮住了一条狗鱼，才让我不能不相信了。

这年冬季，老付带黑子上山打猎。天早已经黑透了，老付却一直没回来，急得他老婆哭哭唧唧地来到我家，问我该怎么办？听说老付到这个时候还没回家，我脑袋轰地一下大了，感觉老付可能失事了，忙对他的老婆说：“还不赶紧叫上几个人，上山去找！”

别看我当时是那末说，实际上那么大的一座山，方圆足有几十里，想要在这么大的山里找一个人，而且还是晚上，简直比在大海捞针还难呀！可是别管怎么说，人丢在山上了，也只能上山去寻找，不可能一直在家里硬等着呀！

等我和老付的婆娘把人找齐，已是夜里八九点钟了。而黑龙江下游的冬天，等到下午三点半左右，天就完全黑了。我们一伙10几个人拿着手电筒，正准备上山，黑子浑身是雪的跑回来。见黑子回来了，大家伙心里顿时有了底，别管是死是活，有黑子带路，我们肯定能找到老付了。

果然，黑子一直走在前面，领着我们来到1处人迹罕至的山根下，从个两人多深的大雪坑里把老付救上来。

听老付说，他掉进雪坑里后，黑子一直在雪坑外面哼哼地直叫唤，不停地雪坑上面乱转游，甚至还几次把身子探到雪坑里，想把老付从雪坑下面拽上来。可是那个雪坑实在太深了，他怎么也抓不到黑子。看看实在没办法把老付救上去，黑子跟着跳下雪坑，帮助老付一起扒雪，可是他们还是爬不上去。最后，老付只好把黑子又推上雪坑，让它赶忙回家叫人。付典文抱着黑子说，要不照有它，我这次肯定没命啦！

黑子舍命救主的事，第二天便在村庄里传开了，几乎没人不知道的，乃至连一百多里地外的县城都知道我们村庄有条救过主人性命的猎狗。几天以后，从市里来了两个，又是采访，又是给黑子拍照的，说要把黑子救人的事登在市里的那家报纸上。可是谁能想到，这样1只好猎狗，却死在了一群人的乱棒之下。而且这场祸端，竟是它的主人付典文引起的。

那年冬天，老付上山打猎时，误杀了一头大马鹿。他知道猎杀马鹿是件犯法的事，当时没敢把马鹿弄回家，一直等到天黑以后，他才找几个朋友上山，用扒犁把那头死鹿拉回来，连夜剥皮，开膛破肚，把一部分鹿肉送给了亲戚和朋友。剩下的那些，第二天一早借辆牛车，拉到场部的一家饭店当牛肉卖了。

本来，老付以为一切都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没人发觉他偷着猎杀了一头马鹿的事。可是，那家饭店的老板知道老付卖给他的根本不是牛肉，而是马鹿肉，为了招徕顾客，店里打出特色招牌菜：红烧鹿肉——事情就这样败露了。

卖完鹿肉不是第三天，就是第四天，一辆警车突然停在老付家大门外，下来几个警察和林业部门的人，推推搡搡地要把付典文带走。

这时候，一直趴在狗窝旁边的黑子突然冲上去，狂吠着拦着那些人的去路，说甚么也不让他们把主人带走。那几个人见一条大黑狗突然扑上来，慌忙把老付松开了，躲到一边，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拉枪栓声。见事不好，付典文忙用身体把黑子挡住，央求几个端枪的警察说：“它只是一条狗啊，什么事也不懂。法是我犯下的，要开枪，你们就打死我吧，千万别打它！”

付典文的老婆也哭哭唧唧的紧紧抱住黑子，不让它朝来人身上扑。可是黑子必定只是1只畜生，怎么晓得人间的事呢？它一边凶悍地朝外挣，一边咆哮不止，拼死去保护住它的主人。终究，它从女主人怀里挣脱出去，再次拦住那几个人的去路。

吓得那几个人立刻松开老付，四处逃散。不过，他们很快又集合回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根胳膊粗的柞木棒子。见那些人手里都拎着木头棒子，黑子更是咆哮不止，不住地往上扑。结果那些人一顿乱棒子砸下来，黑子当时便被打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它的脊梁好像被棒子砸断了，全部瘫痪在地上，只有上半部身体硬支撑着抬起来，剧烈地颤抖，两只前爪不停地刨抓着地面，显得痛苦万分。见心爱的猎狗被人打得快死了，付典文挣扎着从抓住他的两个人手里挣脱，扑到黑子的身上，放声大哭。

很快，他又被人硬从地上架起来，拖向停在他家大门口外面的警车上。黑子一直抬着头，寻觅着自己的主人。嗷嗷地叫着，看着老付被押上警车，直到警车开走，更加沙哑地连着嚎叫几声，好像在说，我救不了你了，我的主人！

它一直朝着警车消失的方向嘶哑地哀号着，直到看着警车开走了，才最后叹息了1声，一直挺起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地上，默默死去。

老付被派出所关了三天拘留，又罚了5百元钱才放回来，可他的黑子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共 5198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详细介绍了打猎的种种趣事，令人大开眼界，在猎物过程中，对黑子做了细致入微的记叙，它的机灵大胆忠实让人赞叹，尤其结尾，付典文被拘留，黑子舍身救主，很是感动人。小说内容丰富题材新颖，给我们展现了久违的年代久违的故事，很有感染力！荐读！【高喊流水】【江山部精品推荐01212 0】

1楼文友： 1 :55: 8 小小动物已让人感动，欣赏好文，问安！

2楼文友： 20:1 : 2 又是一个动物救人的生动故事，欣赏。学习。 真诚善良自信,我爱故我在!

楼文友： 21:01:25 沟通人性，尤其是猎狗。猎人在打猎的时候如 黑子 当称之为猎人老付的得力助手和最忠实的火伴。精品小说，情节引人入胜。欣赏拜读，向您问好！ 热爱文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