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部小说的第一句话开始

詹姆斯·乔伊斯

《芬尼根的守灵夜》书封（左）本部小说手稿第九页（右）

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折磨了读者和研究者半个多世纪，而他的另外一部小说《芬尼根的守灵夜》干脆让绝大部分文学读者望而生畏。从这部小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乔伊斯似乎就在拒绝读者，他还放话说，要用 00年的时间才能解开小说里的谜团。尽管如此，一代代的研究者和读者似乎不愿就此认输，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戴从容就是其中一位，她用多年时间翻译了乔伊斯用17年创作的《芬尼根的守灵夜》的第一卷。

为帮助读者阅读，戴从容在书中附上了最详细的注释，这是一部译者注释几乎和原文一样丰富的翻译作品。装帧制作得像“圣经”一样的《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卷中文版已经印刷完成，上海人民出版社将于本周六举行《芬尼根的守灵夜》首发式，该书很快就将正式上市。

在《芬尼根的守灵夜》正式摆进书店之前，早报记者专访了小说的译者戴从容，由她来告诉读者该如何去阅读这本所谓的“天书”，以及阅读它的乐趣在哪里。

完全抛弃人物关系与事件关系

因为《尤利西斯》，乔伊斯使都柏林闻名，都柏林人也以乔伊斯为荣，而《芬尼根的守灵夜》将读者带入的却是整个爱尔兰历史文化传统。《西方正典》的作者哈罗德·布鲁姆称，《芬尼根的守灵夜》比《尤利西斯》“更堪称我们这个世纪真正能与普鲁斯特的《追忆逝去的时光》相抗衡的作品”。

乔伊斯创作《芬尼根的守灵夜》共花了17年的时间，付出了比《尤利西斯》更大的心血，但出版后的一二十年里却未取得《尤利西斯》那样的轰动。对此，戴从容说：“之所以如此，除了书中乔伊斯自己编造的大量词语阻碍了读者的阅读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该书出版的时候（《芬尼根的守灵夜》于19 9年5月4日出版），恰逢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期），人们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可能坐下来阅读这本据称需要花费1000个小时才能读完的作品，更何况这部作品晦涩的外壳对读者的意志和文学修养都有很高的要求。”

“河水流淌，经过夏娃与亚当教堂，从凸出的河岸，到凹进的海湾，沿着宽敞的循环大道，把我们带回霍斯堡和郊外。”这就是《芬尼根的守灵夜》着名的开头，一开始，乔伊斯用音乐般回环舒缓的旋律，以利菲河为线索，简明地勾勒出都柏林的风光，点出了都柏林的两个代表性景观：利菲河与霍斯堡。这部小说虽然被称为小说，却没有小说应有的情节，找不到事件发展的线索，甚至连主人公都难以辨认；与此同时，在这堆看似散乱的词句中，却潜含着大量历史和文化的背景，以及哲学的意蕴。

与《尤利西斯》的戏剧化开篇不同，《芬尼根的守灵夜》一开始就是外部叙述者的跨时空叙述，它讲述了历史上特里斯丹从英国北部到爱尔兰，圣帕特里克在爱尔兰传教，雅各骗取父亲对兄弟以扫的祝福，斯威夫特与史黛拉和瓦内萨的纠葛，挪亚赤身睡觉被儿子含看见；讲述了泥瓦匠芬尼根的跌落，蛋形人汉普蒂的跌落；讲述了大洪水后爱尔兰早期部落之间的战争，教会的混乱，伊瑟尔德收拾父兄的残骸，新生命在灰烬上再生；讲述了芬尼根的生活、他的纹章、他的跌落和人们为他守灵。这四段涵盖了都柏林的地理环境和创世以来的人类历史，同时，《芬尼根的守灵夜》的主要人物也以各种化身在这里出现。

戴从容说：“《芬尼根的守灵夜》既不像大多数小说那样讲述一个故事，也不像乔伊斯自己的《尤利西斯》或者很多现代主义作品那样借助典故、象征和神话结构，给所讲述的事件加上历史的维度。《芬尼根的守灵夜》本身就是人类历史、现实社会、时间空间、自然世界等同时且平行的一种存在，每句话都在同时讲述这些不同层面。”

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乔伊斯不仅抛弃了传统小说的事件关系，甚至抛弃了至今少有作家敢于抛弃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它在结构上更独特的地方在于，在这部作品中人物的姓名和身份同样不断变化，无法统一。

最难懂的是作者的生造词

翻开《芬尼根的守灵夜》的第一页，读者就会被满纸俯拾即是的生词感到错愕，而当他发现这些不认识的词其实在世界上任何一本辞典上都找不到时，恐怕就只能望着这一整纸的迷宫目瞪口呆，困惑地去猜测乔伊斯意欲何为了。

学者克莱夫·哈特就概括了读者对待《芬尼根的守灵夜》的4种态度：最早的看法是，乔伊斯也许疯了，至少当乔伊斯把初稿给韦弗女士时，韦弗就是这样想的；在《正在进行中的作品》（《芬尼根的守灵夜》全书出版前的名字）发表期间，无数怀有敌意的批评提出一种更简单的说法，称乔伊斯是一个伪君子，称他把语言堆在一起，塞进一个令人不可容忍的外壳，然后躲在读者背后偷笑；还有一种观点是，一批支持者认为乔伊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里写了整个人类的生存与历史，而且在这样做的时候，创造了一个具有完美一致性的艺术品，其内在联系以及它与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联系，都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性和完美性；乔伊斯是现代社会破裂状况的预言者，乔伊斯通过《芬尼根的守灵夜》来表达整个宇宙的解体。

对于这多种猜测，戴从容说：“造成如此分歧观点的原因在于《芬尼根的守灵夜》里大量存在的作者自造词以及用这些词语组成的句子。用克莱夫·哈特的话说，就像龙虾一样， 《芬尼根的守灵夜》最难的就是它的外壳。 ”

乔伊斯为何在书中放进那么多自己制造的词语？乔伊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使用了包括全部的欧洲语言以及梵文、中文、日文等共约50种语言，不过多数外来语并不是用该语言的文字拼写的，而是用英文字母拼出相似读音。书中一些外来语连乔伊斯自己都不懂，有时只是为了要用这些词而已，并非文本必需的。“加入这些外来词，不少情况下是看中它们作为外来词这一点本身。”这些字谜使《芬尼根的守灵夜》的阅读甚至写作部分地变成一种文字游戏。

戴从容说：“《芬尼根的守灵夜》是一个英语文学的里程碑，无论喜欢或不喜欢，都无法绕开它。自20世纪60年代后期，西方的评论界就越来越认识到这部书既是乔伊斯对自己过去创作的一次超越，也是对当时文学的一次超越，是从审美到观念的一次重大转变。以法国着名思想家德里达为主的解释学派对乔伊斯字谜一样的词语的解构阐发，改变了当代世界文学的阐释方式。”

（编辑：李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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